10年求索唱老歌——訪上海音樂學院教授方瓊
方瓊以舊上海為主題的寫真
日前，上海音樂學院教授方瓊首次在北京舉辦上海老歌演唱會，演唱了《四季歌》《漁光曲》《夜上海》《天涯歌女》等十多首經典歌曲。這位曾經在央視“青歌賽”獲得過民族唱法冠軍的歌唱家是如何唱起上海老歌的呢？為此，本報記者采訪了方瓊。
“我很小的時候就通過聽大人唱的《天涯歌女》《南屏晚鐘》《香格里拉》等知道了上海老歌，但真正開始唱上海老歌卻是在10年前。2000年，我在美國讀書時，陳燮陽老師打電話來說想給他爸爸、創作了《南屏晚鐘》《情人的眼淚》《我的心里只有你沒有他》等歌曲的陳蝶衣先生舉辦一場音樂會，其中一部分歌曲由蔡琴演唱，還有一部分周璇演唱的歌曲想讓我來演唱。但考慮到我在美國學習的是美聲唱法，我就擔心地問：‘我行嗎？’他堅定地說：‘可以。’隨后，我就天天聽錄音，模仿了十幾首歌。那年11月上海藝術節跟蔡琴同臺演唱完，我才覺得蔡琴才是在唱歌，像在耳邊說話一樣。”在那次演唱會上，方瓊還見到了已經90多歲的陳蝶衣先生，他勸方瓊唱上海老歌。香港著名導演吳思遠也說方瓊適合唱老歌，“上海老歌至少能找出2000首來唱，夠你唱的！”這次演出不僅讓方瓊真正體會了上海老歌的神韻，還讓她發現了上海老歌的魅力：兩場演出的票兩個月前就賣光了，人們原來這么喜歡上海老歌！這成為了方瓊走向上海老歌的轉折點。“后來我認識了專門研究上海老歌并在上海音樂學院開設這門課程的王勇博士，他說上海老歌有上萬首，還有很多沒挖掘出來的。后來，我從國外回來以后想做點什么，就找趙光先生（音樂會的編曲）制作了《天涯歌女》的CD。再往后，我就在上海開了一場《海上新夢》音樂會，上世紀40年代的紅歌星吳鶯音女士也特意從美國趕回來觀看。”
方瓊自己也沒想到從這場音樂會開始，上海老歌的音樂會她一做就做了10多年。所有演出中，方瓊感到最震撼的是在馬來西亞舉辦的4場《周璇夢》音樂會。當時，許多拄著拐杖、坐著輪椅的老觀眾紛紛趕到現場，演唱《梅娘曲》和《花樣年華》時，走入觀眾席的方瓊發現許多老人在流著淚與自己一起哼唱。當握住老人們顫抖的手時，方瓊讀出了老人們內心的故事，“這種心靈與心靈的撞擊是我之前沒想到的。我以前只是想著如何打扮成周璇，這次的震撼堅定了我把‘上海老歌’進行到底的決心。”
上海老歌到底該怎樣唱？方瓊也在實踐中發現和改善著自己的不足。她回憶說，1984年左右，剛進學校沒多久的自己演唱了鋼琴版本賀綠汀的歌曲《天涯歌女》。當時賀綠汀先生還健在，她就到他家唱給他聽。她是按照奚秀蘭她們那些港臺傳過來的方式演唱的，加了很多裝飾音和十六分音符。正在自我陶醉時，賀老卻訓了她一通：“你唱的就像個農村姑娘涂了一層厚厚的胭脂，搔首弄姿，就是一個浮華的小姐！我的譜子上壓根就沒這么寫！”他一遍遍讓方瓊聽周璇的原唱，周璇的處理很淡。“那時，我才發現，原作是這樣的！現在我覺得當時自己的內心是蒼白的、經歷是淺薄的，真的只是在唱音符。此后，我一直在考慮：演唱這首歌時是回歸周璇的感覺還是要有自己的想法？慢慢地我明白了：周璇的塑造是有電影的特定環境，必須塑造、表現電影中賣花姑娘的形象，我應該有我自己的演唱方式和風格。唱歌的人生活在今天叫歌唱家，在那個時候就叫歌女，每一個歌女都有自己的心聲、有自己的心路歷程。情感的變化，思鄉、思父母的情懷每個人都有，我應該從我的歌聲中抒發更多人的心聲，應該能打動現代人，保持賀老的風格。演出時我走出來時，是默默的、惆悵的，那種《天涯歌女》，很多人聽了想流淚。這正是我要的！這種再度創作比模仿更有意義！”方瓊說。
經過老一輩音樂家的指導，方瓊對作品內涵的表達日漸提高。她說，演唱《花樣年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當年在拍《花樣年華》MTV時，她專門找作曲家陳鋼聊過。通過跟陳鋼的交流方瓊才知道，“文革”中他的父親陳歌辛先生受到迫害，去世幾個月后家里才得到消息。“雖然《花樣年華》是陳歌辛寫給他夫人的，但我在演唱時的主要感情不是放在陳先生寫完這首歌的美好時光，而是讓自己去尋找他夫人在陳先生去世后守著這首歌生活的感覺和情緒。錄這首歌的時候，我在錄音棚里只放了個臺燈、坐在一個吧凳上面。錄音師、監棚的人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我唱完一遍又一遍，直到唱到自己心痛得不行。錄完后，我們聽了很多遍，其中有些地方我不太滿意，但當我問錄音師補不補時，他卻說‘不補！你當時的感覺是最珍貴的！’是啊，這種真切的感覺比調試出來的更好。”方瓊說。
方瓊認為，如果把欣賞老歌僅僅停留在“懷舊”的觀念上就難以體現老歌應有的美學價值。因此，音樂工作者要為賦予上海老歌以全新的時代內涵而努力。演唱上海老歌的10多年來，方瓊也在逐步探索著上海老歌在新時代、新環境下的“生存之道”。明年4月20日，方瓊還會在上海東方藝術中心再度唱響上海老歌。
（編輯：孫菁）